第20章 如刀刻骨
温酒原是想低调些,同林清晏并着霍恺、孟黎几个窝在角落里说话。
几人都是在外头玩惯了的性子,和温酒说起最近又有哪家出了丑闻,一遍又一遍刷新着她的三观。
正说到,这李家的小儿子和杜家的长房媳妇有了首尾,被杜家长子逮了个正着,两人就在酒店里厮打起来,结果还被八卦记者拍了下来,网上正闹得沸沸扬扬。说起这李家小儿子却是只有二十出头,而这杜家的长房媳妇已经是四十多的半老徐娘了,还真是老牛啃了嫩草。
温酒听着,只想说:贵圈真乱。
但秉持着一个听众应有的品质,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,时不时还提问,说这杜家的长房媳妇是不是长得很漂亮,保养得宜,说不定看上去就像二十的小姑娘呢!
孟黎噗嗤一笑道:“这杜家的长房媳妇,这些年保养得是好,可也耐不住成日里珍馐美食养着,活活就胖成了那么一副贵妇样。”说着还做了个捧大肚的滑稽模样,惹得一片哄笑。
温酒想了想,喝口水压了压惊,果真是人上一百,种种色色,什么品位的人都有。
林庭许同几个老友寒暄了几句,转头就看见温酒坐在年轻人中,面上柔和平静,说着什么还能掩面轻笑。
一人冲着温酒问道:“老早就听说老三要带媳妇回来,那个是老三媳妇吧!”
林庭许乐呵呵地笑:“是啊是啊,知书达理,是个好孩子。”
“什么时候办喜事?请大伙再来喝酒。”
“尽快尽快,这么好的姑娘可得早点娶进咱们林家,以后这家里啊,还是得靠他们年轻人啊!”林庭许拍了拍老友的肩膀。
他这话说的声音可不小,老人家中气足,半场人都听见了,温酒耸耸肩,权当做没听见。
这话里话外的意思,下面的人也不好琢磨。
说起来,林庭许一生无子,可他的同胞弟弟是有儿子孙子的,而且都是林家的长子嫡孙。不管怎么说,这老人家年纪大了,继承人总得有个着落,按着林家历来的规矩,理应是二老爷林庭让的长子林清容继承林家,顺次而下。
可偏偏三房林庭予的老来子林清晏颇得老爷子喜欢,更是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,这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。
这些年大家都在猜,站队押宝都是一场赌局,谁胜谁负也未可知。
如今老爷子这话,怕是存了让林清晏接手林家的心思,这下牌局可要乱上一乱了。
林言钧面色一沉,难看得无法用言语形容。
他望了一眼自家一向宅心仁厚的父亲,林清容端的一副笑颜,正应和着旁人,说自家这个三弟多么多么优秀,对这个弟媳也是一万个满意。
林清容虽然是林庭让的长子,但是却是在奶奶身边长大,老太君是旧时的大家小姐,心思仁厚,为人宽容大度,自小就教他要团结兄弟,不可手足相残,身为大哥要包容弟妹,要承担兄长的责任。
大约也是隔代遗传,林清容也是像极了老太君,生了一副佛祖心肠,半点都不像他父亲林庭让,反而是他的儿子林言钧生得跟父亲模样像不说,还生了一副极相似的性子。
林言钧眼睛里有不忍,但更多的是不甘心,和对权力的欲望,如藤蔓般疯狂生长,将他整个团团裹住。
那厢林庭让面上波澜不惊,依然笑着和旁人说话,可掩在袖子下的手却攒成了拳头。他输给了林庭许,现在自己的儿子连三房出的儿子都不如,他怎么可能忍。
场上人各怀鬼胎,却是这种金装玉面,粉饰太平。
真真是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,权利已经把人变成了鬼,包裹着得体的皮囊,却腐烂了芯子。
孟黎瞪大了眼睛,凑过去扯了扯林清晏的衣摆,低声道:“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林清晏淡淡道,顺手把孟黎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扯下去,这可是新衣服,都抓皱了。
“你这次找的助攻厉害,一出场局势就变了,连着这天怕也是要变了。”霍恺瞄瞄温酒,心下慨叹,这老爷子还真是个痴情种,和心上人一别数十年,如今还能把温唯的养女当亲生女儿看,啧啧啧。
“你别在这说风凉话,接下来咱们可都得压了命上去奔波。”贺齐是最早站林清晏这队的人,明面上瞧着不如霍恺得重用,可贺齐处理的都是林清晏手里最重要的势力。
林清晏原本是没想争,只想全身而退好好过日子,可我不犯人,人非犯我,如今更是已经把温酒拉进来了,自然也就没有退路了。
“行了,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,大伯身子还硬朗,咱们该干嘛干嘛。”林清晏换了杯热茶给温酒,轻声关心了几句,瞧着她脸色还算红润,这才放下心。
温酒低头未语,她向来心思深,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孟黎想了会儿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脸色突然一红,往温酒的方向挪了两步,低声又羞又怯问道:“小嫂子,那个,你那个叫明仪的朋友,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?”
温酒被他这羞答答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:“什么怎么样?”
林清晏往他们俩中间看了两眼,不着痕迹地伸手过去,从两人中间取了一杯果汁,换掉温酒手里的茶杯:“尝尝,我嘱咐过了,不会很甜。”
温酒接过来,对着孟黎问:“你问明仪做什么?”
“那个,那个我妈最近跟她学画画来着,我瞧着她,挺、挺讨喜的。”孟黎耳根都红了,眼神飘忽,端着果汁猛灌一大口。别看他成日里和霍恺混在一起,可他跟霍恺到底是不一样,霍恺那厮是招蜂引蝶的惯犯,而孟黎却是小白兔一只。
“你想追她?”
孟黎一口果汁还没咽下去就差点喷出来,白净的脸蛋涨成了个猴屁股:“嫂子你小点声。”
温酒的声音本就不大,轻轻软软的嗓音,是他自个心虚。
眼睛四周一瞟,只见霍恺贺齐几个损友都憋着笑。
“啧,小白兔有看上的胡萝卜了,嫂子,你可得帮他。别看他人高马大,长得人模狗样,混到二十五六了,还没交过女朋友呢,你再不帮他,他怕是要孤独终老了。”贺齐说着就要去扶孟黎的肩膀。
孟黎一闪身,面上十分不开心:“去去去,你才孤独终老,狗嘴里吐不象牙。”
“我不清楚她喜欢什么样的,但真心换真心,总是值得一试。”温酒与明仪虽然关系近些,但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,论了解,其实并不怎么了解。不过,明仪是个好姑娘,孟黎如果能追到她,是他的福气。
“你家里那边,会反对吗?”温酒还记得霍恺抱怨过,他们这些世家子弟,没几个能够婚姻自由,明仪的出身她了解,想嫁进这样的家里,都不容易。
“不会,我妈挺喜欢她的,而且我们家不讲究那套。”孟黎骄傲地挺了挺胸,一头红发都张扬了几分。
霍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,哼哼唧唧地撇嘴。
“你可以去试试,明仪性子软,你要多照顾些。”温酒多少对明仪有几分情分,自然也就多嘱咐一下。
孟黎喜不自胜,“诶诶”应个不停。
“都还没成呢,乐什么乐。”霍恺酸唧唧地说,又想起最近家里逼得紧,相亲对象一个接一个,不禁悲从中来,脸都垮了。
插科打诨也就过了下午。
晚宴自然是规规矩矩的,一轮又一轮的寿礼奉上,一个比一个精致昂贵。
温酒吃得兴趣缺缺,她认识的人不多,话也少,这样的场合本来也就不喜欢,随便吃了两口就搁了筷子,坐在一边发起了呆。
“不舒服吗?”林清晏握了握她的手。
“没有,我没饿,胃口不大好。”她拍拍他的手,让他安心。
“咱们去院子里转转。”林清晏拉着她起了身,“晚上也没人注意咱们的,放心,走。”
出了院子才发现雨早就停了。
地上还余着湿漉漉的积水,积水上飘着淡黄色的桂花小瓣,倒映着屋里透出来的光斑,明明灭灭,好看得紧。
山里的风还带着潮湿,吹到皮肤上带着湿气和凉意,爽快得厉害。风里还裹着花香,和山间树林里独有的木枝青草的味道。
深吸两口,只觉得胸口重重压下的一团浊气都散了去。
“再将就一晚,明天咱们就回去了。”林清晏自己都不喜这腐朽的林家老宅,更别说温酒了,从踏进门的第一步起,她就没有能够放松的一刻,虽然认不出脸,却能感受到眼神里的善恶,有人视她如亲,也有人视她如仇。
“我不是在想林家,我是在想,有样东西,我原本应该一早就给林伯伯,可我又有些不忍心。是成全还是辜负,我不知道。”她原本一开始就要将温唯已经去世的事情告知林庭许,可他那副模样,又让温酒犹豫起来,她想,就让他以为温姨还活着,这样还能有个念想。
“做你想做的,剩下的都是他们的选择了,我们以为的好未必是好,坏也未必是坏。”
山风拂过,树枝摇晃,倏忽几滴残余在叶子上的雨水落下,恰好落在温酒的额上,冰冰凉凉沁进皮肤里。
抬头望去,是从山里仰望而上的大片星空,遥远的明亮的,温柔得就像温唯的眼睛。
夜稠了,凉意终于从脚下蹿进了身体里,温酒冷不丁打了两喷嚏。
林清晏摸了摸她的肩膀,衣裳都潮湿了几分,凉凉的贴在她的皮肤上,后脖颈起了一排细细小小的鸡皮疙瘩。
“晚上越发凉了,咱们先进去。”他搂着温酒,企图能传点热量给她。
温酒点头,双手合十搓了搓,跟着林清晏往屋里走。
从后院进前厅要绕过两条回廊,现下前厅正是热闹的时候,回廊上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,喧闹声从前厅传过来,那声音听上去遥远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“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这个女人不能留。”
“可三爷一直跟在她身边,几乎是寸步不离,先前三爷把司韶放在她身边,现在老爷子又让德暄守着,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!大少爷,您这不是为难我……”
“那年没人保护着,你还不是一样失手?姑且算你当年是运气不好,这次我想办法把林清晏支开,剩下的你给我想办法去做。”
“这事咱们恐怕得从长计议,她被保护得这么密不透风,就算您把三爷支开了,要下手那也是比登天还难。这事,您出手可比我出手来得方便的多,毕竟您是林家人不是,只要在林家眼皮子底下,还能从您手心里逃出去不成?”
回廊外种着大片的竹林,夜里竹林不掌灯,黑漆漆一片,月光下面婆婆娑娑都是黑色的暗影,偶有几缕穿透而过的微光,也昏暗得不成样子。
那声音一高一低,一阴沉一凶狠,模模糊糊从竹林里传出来。
温酒原本往前走的步子,在听见那个低沉凶狠的声音时,倏地就停了下来,僵硬了几分钟,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,冷不丁的面色刷的变成一片雪白,浑身都不自觉地开始发抖。
林清晏正欲开口问,被她一只手突然狠狠抓住手臂,然后比了个手势,示意他不要出声。
风过竹林,带出一片沙沙声,扫在温酒的耳膜上,她的脊背蔓延出一片鸡皮疙瘩,凉意蹿进四肢百骸。
那男人的声音被风带出来,然后松松散去。
温酒抓着林清晏的手臂,力道大得离谱,带着他从回廊上快步走回屋子里,甫一进屋,她就像失去了主骨一般,松了手,卸了全身的力气顺着墙壁往下滑,胸口剧烈的起伏带动着喘息,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,又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。
“怎么了?”林清晏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,这才发现她整个后背全都湿透了,以为她被那对话吓到,连忙安抚,“没事的,我和大伯把你护得密不透风,他们什么都做不了,别怕,别怕。”
林清晏半抱着她,他还从来都没见过温酒这般模样,她一直都是淡然的,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,对所有的事都是那样的不在意。她以身外之人看待事情,永远都是冷静而又沉默的状态。
这样的温酒,是吓到林清晏了。
“那个人是谁?和林言钧说话的那个人是谁?”温酒勉力支撑着,声音发着颤,听上去充满了恐惧,可又好像充满了恨,恨到入了骨,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喝其血的咬牙切齿。
林清晏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竹林,摇头道:“等他出来了,我让程庄去查。咱们先回房。”
看温酒这样的情状,显然不可能回到前厅,只能先把她带回房间,等她冷静下来。
楼梯口和前厅只隔了一条走道,他们刚走过来就遇上了林庭让的大管家德昭,德昭正准备去找他们,老爷子刚刚还提到他们,要给几个老友细细介绍这位准三夫人。
“三爷,老爷正找你们。”
林清晏把温酒往身后藏了藏,半遮住她:“昭叔,阿酒身体不好,我先带她上去休息,麻烦您跟大伯交待一下,然后跟厨房说一声,把药熬好,我一会儿下来端。”
“诶,好好,温小姐没事吧,要不要让医生再来看看?”
“不用了,这两天正是降温又逢下雨,她吹了风受了寒,下午袁医生来看过来,喝几帖药注意休息和保暖就行。”林清晏紧了紧手臂,把温酒往怀里揽紧了些,“那咱们先上去了。”
“好,上去吧!”德昭看着林清晏架着温酒上楼,心里长叹,体弱多病,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。
林庭许寿宴过得开怀,听见温酒身体不好,脸色大变,连忙嘱咐德昭让厨房准备一些暖粥小菜,熬好了药,一会儿一并给送上去。
老友在一边听着,打趣道:“老林呐,看来你这侄媳妇很得你喜欢啊,这么细心周全,说是你闺女都不过分了吧?”
“嫁进来可不就是我半个闺女,身子骨有些弱,小时候吃了不少苦,现在得好好照顾着才行。”林庭许一脸严肃,当真是把温酒当了半个闺女。
那厢贺齐注意到林言钧从后院回来,身后跟着一个男人,四十岁上下,面色不善,有几分狠意凶相。两人鬼鬼祟祟,一看就是筹谋了什么坏主意。
他拉过霍恺低声道:“你现在赶紧让人去查一下林言钧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是谁,我原来没见过他,他是怎么进来的?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善茬。留个心眼,回头给老林报过去。”
霍恺眯着眼,他也是个蔫坏的家伙:“知道了,马上叫人去查,不过我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啊!我好像在哪里见过,让我想想……”
一边吩咐人去查,一边嘟嘟囔囔“在哪见过”。
温酒回了房间,情绪这才稍稍缓和,可她紧绷的脊背就像是遇到危险时的猫一样,那是一种防御的姿态。
从听到那个声音开始,她就浑身冰凉,就像是身处那年的寒冬,一直都没能走出来。
林清晏蹲在她面前,微微仰视着她,这才看清她的表情,惊惧带着恨,还掺着浅浅的不易发现的愧疚,十分复杂。
“怎么了?”他的声音如温醇的酒一般,低沉柔厚,带着浓重的安抚和宠哄。
温酒对上那双眼睛,如温泉水覆身而过,暖意从骨子里蔓延出来。
她的手依然凉,抚上了林清晏的脸:“我从来没有期待过救赎,直到我遇到温姨,遇到你。”
这话说得没头没尾,林清晏着实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。她的童年,有一段失踪的时间,那是一个秘密,一个随着温唯死后,只有温酒自己知道的秘密。
那个秘密烂在了她的心底,和她心里原本的伤一起,将她摧残得不成人样。
她不说,他不知。
那缺失的数年,她究竟经历过什么,再无人知晓。
房门被敲响,一阵响过一阵,“砰砰砰”炸在耳边。
林清晏起身去开门。
霍恺站在门口,门一开,他连人都没看清,张嘴就嚷:“老林,林言钧身边跟着的那个人,是四年前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。”
空气一阵安静,静得让人心里不自觉地紧缩,林清晏来不及阻止,心尖上一阵颤。
“什么车祸?”温酒的嗓音干涩,像是一个失声已久的哑巴突然发出的声音,“什么车祸?”
她的直觉极其锐利,犹如野兽。
林清晏沉默许久,拉开门:“进来说。”
霍恺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全都没有了,面色有些难看,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林清晏拖了张小椅坐在了温酒对面。
“四年前,你遇到的那场车祸,是意外也不是意外。”
温酒杏眼微眯:“什么意思?”
“那场车祸,原本是林言钧要对成桑榆下手。那是一场蓄意谋杀,要杀的人是我当时的女朋友成桑榆,只不过,你突然出现,肇事司机来不及避开你,结果……”
“结果就是我们成了替死鬼,那个成小姐逃过一劫。”她又是失神,“我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意外。”
林清晏心里有些慌,伸手去捉温酒的手:“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,是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能查清楚那件事和那个肇事司机的身份,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人在国外,等我回来之后,二伯和林言钧就已经把这件事压死了。
“我用了很多办法,也只查到当时的一小截监控,那个肇事司机的脸都是模糊的。后来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,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找不到,加上那时候我正遇上麻烦,分身乏术,以至于最后就不了了之了。
“后来我查你,查到四年前你出过一次车祸,车祸的时间地点就在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地方,我才知道当年出车祸的是你和温姨。”
霍恺往前挪了两步:“嫂子,当年是我没用,没能把这事查清楚,我只顾着查那个司机还有安顿好成小姐,我……我就没管你们。你要怪就怪我,老林也是无辜的,当时他自己都顾不过来自己。”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温酒的声音平得就像是毫无情绪,一向温润的杏眼空空荡荡。
不等林清晏回答,她又突然好像换了个模样,眼里一阵慌过一阵,就像是一小截旋涡,在平静的湖水深处越旋越大,最后掀起惊涛骇浪,“不,不对,不能怪你,他本来就是要害你。是我,当初是我坚持要走那条路,是我的错,是我把温姨送到人家车轮子底下去当替死鬼的。
“还有他,他害了我还不够,还害死了温姨。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,为什么不肯放过我!”
温酒眼瞧着有些魔怔了,嘴里说的话颠三倒四。
“那是个意外,阿酒,对你们来说那是个意外,你们也不知道那里会出事的。”林清晏握住温酒的手肘,对上她的眼睛,可这是第一次他在她的眼睛里看不见自己,那双眼瞳漆黑一片,犹如一潭死水,一丝光亮都透不出。
她的头开始尖锐地疼,好像有人拿着刀在她脑子里搅动,她的眼前恍惚闪过很多东西,抓不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脑子里重复。
她抱住头,疼得无法控制,面目甚至有些扭曲和狰狞。她捶打着太阳穴,以期能够缓和这种疼痛。
“阿酒,阿酒……”林清晏有些慌神,手忙脚乱地拉住她的手,把她的脑袋按进怀里,全力安抚。可是半点用都没有,眼看着温酒的脸上失去血色,甚至泛着青,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,格外骇人。
“霍恺,去叫袁医生,快去。”
霍恺半点不敢耽误,拔腿就往外跑。
温酒大约已经不清醒了,她好像从这一刻起,又开始做那个噩梦。
一个她一直都走不出来的噩梦,一个好像永远都刻在了她骨头里的噩梦,非挫骨扬灰不能摆脱,从所有悲剧的源头开始,却始终找不到终点。
一阵混乱,林清晏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自己无能为力,他看着袁医生让人压住温酒,往她的血管里注射镇静剂。
那样的温酒,就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,瘦弱如柳,一折就断。
黑色长发铺散开来,衬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,看得他眼底发热。
“老林,你骂我吧,我这张嘴就是总惹事。”霍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。
“跟你没关系,她总是要知道的。霍恺,你去查那个人,给我把他的老底挖出来。我不明白为什么阿酒说,他不肯放过她,用尽一切办法,我要把他掀个底朝天!
“然后你去警察局找谭局,把你手上林言钧走私古董的证据给他,他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林清晏坐在床边给温酒掖被子,一点一点把她脸上沾着的碎发捋开,双手搓了搓,然后捂在温酒的脸上,希望能够捂出几分血色。
“知道了。”霍恺看了眼温酒,抿抿嘴退了出去。
屋里,林清晏拿起手机,拨了个号码:“贺齐,刘张安在林言钧身边待得够久了,是时候用他了。”
阿酒,我说过,我会保护你,从把你拖进林家的那一刻起,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,我必将用一切来保护你,不惜任何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