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扫墓
林庭许的寿辰在九月底,林清晏一早就跟温酒说过了。
不过还有些时日,林清晏却要再去宁城录节目。这次他说尽了好话,温酒就是不愿意再同他一道去宁城,在宁城一待就是好几天,成日里无所事事,着实没什么意思。
说到最后,他还耍起了赖皮。
温酒被他吵得头疼,一幅花样愣是描了好几个小时都没能描完。
“我不出晏园,就在家里待着,不会到处乱跑。宁城我是真的不想去了,我对你那些古董什么的一窍不通,也没什么兴趣,坐在一边除了犯困我什么都做不了。”温酒无奈搁了笔,看着这幅描毁了的花样,十分烦躁。
“你真的不陪我去吗?”林清晏就站在窗边插花。
新摘进来的几簇新鲜桂花,香气甜腻得让人不自觉心生些许甜蜜,前日林清晏还说要给温酒做桂花糕吃。
“嗯,你早去早回,我在家等你。”
收了宣纸,整理了一下书桌旁的画缸,温酒挑了两张画了乌檀的画,比着墙壁,准备挂一张上去。
林清晏原本还想磨一会儿,却是一听见温酒说“在家”等他,心里是一阵说不出的暖意和窝心,突然就不想坚持了。他有些期待,期待回来那日,客厅里灯火通明,温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,也许还会打着瞌睡。
“不去也行,我把程庄留在家里,你要去哪就让他跟着,我也放心些。”
他凑过去看了看,这才发现两张乌檀都只画了个侧面,一张是在打瞌睡,一张是在玩毛球,“人家家里都是拿手机拍,到咱们家都是画。这张吧,这张灵动。”
他选了那张玩球的,乌檀胖乎乎的身子,正伸着一条腿拨弄跟前的毛线球,便是没画正脸,看上去也足够活灵活现,连那几撇小胡子都带着灵气。
“程庄还是跟在你身边吧,我也不去哪,再说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我,总归有些不方便。”
林清晏挂好了画,回头就看见温酒低头收拾书桌,长发松松盘在脑后,有几缕散在脖颈上,衬得那一截细白纤长的脖颈格外好看,柔柔软软,单就是看着,都让人指尖发痒,想要伸手去抚摸。
“好。”他艰难地挪开视线。
林清晏心里倒是有了几分打算,虽然温酒住进了晏园,出入也几乎和自己在一起,但总归是有意外,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每时每刻在一起。至少在处理完林家的事情之前,即便他再小心,也不能保证绝不会出意外。
走前,是温酒亲自给他收拾的行李。
倒是让林清晏有些受宠若惊,看着她熟练地打开箱子,收拾衣服,从头到尾都不过问他半句,这贤内助的范端得稳稳的。
林清晏在家多陪了温酒两天,临到节目开录前一天才匆匆忙忙离开。
他走得急,只草草和温酒吃了顿午饭,连碗都没来得及收。温酒脚边趴着的乌檀,大约也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了林清晏,它难得起身,扛着肥肥的身体送他出了大门。
温酒碗里还剩小半碗米饭,却没了胃口。
自从她到林清晏身边的那一天起,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吃过饭。
这张餐桌是他们那天去逛家具城的时候选的,依着温酒的喜好,选了张黑色的水曲柳,上好的木质。原来餐厅里搁着的是一张大理石餐桌,面上铺一层玻璃,看着精致洋气,然而林清晏却非要换,还一定要依着温酒的喜好来换。
温酒虽不知道其中缘由,但也差不多能猜出几分,想来那张餐桌应该是按照别人的喜好挑的,如今林清晏放下了,自然也就不乐意再搁在跟前碍眼。
餐桌不大,圆圆的一张,两人总是坐在一起,吃饭的时候偶尔还能碰到对方的手肘,每每饭吃得倒是温馨极了。
可林清晏前脚刚走,温酒就觉得这餐厅空旷得有些待不下去。
桌上半壶玫瑰露,还是林清晏亲手泡的。
搁了碗筷,在客厅里晃了晃,乌檀蹲在窗子底下懒懒晒着太阳,这日日生活的地方,却让她觉得安静得连空气都凝滞了,空空荡荡压在心上,有几分喘不过气。
她还是到后院的亭子里去坐着晒太阳。亭子是温酒住进来之后新盖的,顶上铺着茅草,亭子里吊着一张软软的吊椅,温酒窝在吊椅里正昏昏沉沉欲睡,手机就响了起来。
却没想到这次她没跟林清晏去宁城,林清晏倒是把霍恺拎去了。
这会儿,霍恺正在微信群里发了一张自拍照,照片里霍恺一张苦脸把镜头撑得满满的,只剩一个小角落给了林清晏小半张脸,正闭着眼睡觉。
霍浪子:“嫂子,你怎么能抛弃你男人呢?我还没来得及和我的红颜知己一度春宵,就被你男人抓来当苦力了。”
这个微信群是温酒有了账号之后,被霍恺拖进去的,里面一水都是孟黎生日的时候见到的朋友。
林清晏倒也乐得看他们在群里插科打诨,温酒总是难得回一句话,却看得津津有味,她从来不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能有这样的……相爱相杀。
孟红毛:“午觉一睡起来就看见你这张糟心的脸,辣眼睛!!!”
贺齐:“就你这狗脸还能给嫂子看?不如看我【图片】【图片】”
刘章越:“【娇羞】凑表脸……”
温酒:“【微笑】”
孟红毛:“咦,嫂子来了……不过话说,老林就这么走了,把嫂子一个人留家里不会出事吧【惊慌】,藿香正气液,程庄也跟着你们去了吗?”
霍浪子:“程庄跟着我们呢,嫂子待在晏园没事,我们两三天就回来了。”
贺齐:“实在不放心,我就去晏园陪嫂子【坏笑】打麻将,叫上康伯和秦歌,妥妥的凑一桌,让嫂子见识一下我这个雀圣。”
温酒:“【微笑】”
刘章越:“你们有没有觉得,每次看到嫂子发这个表情,都带着一股子阴测测,我怎么觉得后脑发凉呢!”
贺齐:“嫂子,你真的不跟我一起打麻将吗?我给你递牌~”
林清晏:“她不会打麻将【微笑】”
霍浪子:“旁友们,对不起,我要撤退了,敌军已经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。”
孟红毛:“卧槽,我没看错吧,老林你居然不潜水了!!!”
贺齐:“我感受到了杀气,嫂子,对不起,下次咱们再一起打麻将【飞吻】”
周与卿:“撤。”
群里一瞬间都没人说话了,静悄悄一片,温酒躺在吊椅上,放下手机,手臂横在眼睛上遮住了光,却见她的唇角高高扬起。
“滴”一声,抬起手机看。
林清晏:“好好休息,等我回来。”
温酒似乎能够想象此刻林清晏的眼神,清宁如水,眸中柔光漾漾。
周与卿:“呕!!!”
刘章越:“呕!!!”
孟红毛:“呕!!!”
霍浪子:“呕!!!”
贺齐:“呕!!!”
温酒看着,竟笑出了声,原本有几分的温柔都被那一排“呕”给打散了,只剩下远远近近都能听见的笑声。
夜里自然又是一番翻来覆去,睁着眼睛熬到了深夜两三点才勉强睡了过去。睡前温酒心里唯一的想法是:怎么走了一个人,家里却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。
晨起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。
唐纪琛难得打了电话过来,约她一同去给温唯扫墓。
“怎么这么早就去?”
“温姨的祭日和林老爷子的寿辰是一天,我想你可能没办法赶过去给温姨扫墓,那我们就提前去。”唐纪琛一向想得周到。
温酒自然是知道两者在同一天,她原是打算等林清晏回来之后,带他一起去给温唯扫墓,总归担着未婚夫的名头,去祭拜温唯也是应当的。
可往年也的确总是同唐纪琛一起去,想来今年也不例外。
大不了等林清晏回来,有时间再去一趟。
“你在店里等我,我一会儿就出门。”说着下床找衣服,却一脚踩到了一团毛茸茸的软肉,低头对上乌檀惊恐的一双猫眼,这才想起来昨夜失眠的厉害,半夜把乌檀抱进了房间陪自己睡觉。
“要帮你准备早餐吗?”
“不用了,我吃了再过去,不用管我,过会儿见。”
挂了电话,一把把乌檀抱起来,捏捏它身上的肥肉:“昨天睡得好不好?”
乌檀一双猫眼在温酒脸上逡了逡,确定自己不会被踩了,这才慢慢悠悠打了个哈欠,舒服地窝在温酒怀里,还好脾气的“喵”了一声。
温酒揉揉猫耳,放下它,去洗手间洗漱。
乌檀在原地蹲坐了一会儿,又跑回床边的窝里睡起了回笼觉。
因着有约,温酒下楼的时候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多小时,厨房还在忙,康伯端着花瓶进屋的时候看见温酒正站在桌边喝水,一时有些惊讶。
“温小姐,今天怎么这么早!”
“康伯早上好,一会儿我要出门,刘叔在吗?”
康伯皱眉,不由得担起了心:“出门?三爷知道吗?”
温酒摇头:“还没跟他说,我今天要去祭拜一个故人。”
康伯把花瓶放好,走到温酒面前站定,“那我帮你安排一下,还是要有人陪着。温小姐跟三爷说一声吧,免得三爷担心。”
“好。”
温酒总觉得林清晏对她保护太过,在这种保护下,敏感如她,自然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,只是还不知道原因。
说起来,她一直都觉得林清晏似乎从一开始就把她笼罩在一个无害的空间里,交易伊始,即便是未婚夫妻的关系,也没必要把她一直带在身边。只是温酒生性不爱追究,也没什么归宿感,自觉住在哪里和谁住都没什么关系,也就没有询问过原因。
可看康伯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,倒让她凭空多了几分忐忑。
林清晏果然反应很大,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。
“我今天要去祭拜温姨,已经跟唐纪琛约好了。”温酒无奈。
“之前没听你说起过,温姨的祭日不是……”话音戛然而止,显然他想起了资料上写的温唯的祭日,和林家老太爷林庭许的生日,是同一天,“你可以等我回去,我们再一起祭拜她,也来得及。”
“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,可唐纪琛今天给我打了电话,往年总是我和他一同去,今年他既然给我打了电话,自然也是要去。我会小心,平白无故不会出事的。”温酒扶了扶额角。
林清晏在那头几乎是坐立不安,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的那场意外。
“让刘叔陪你去,还有个人,你出门也带上。”他恨不得立马脱身往回赶,“你把电话给康伯,我跟他说两句话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温酒冲站在旁边一直皱眉的康伯递了递电话,康伯伸手就接。
也不知道林清晏说了些什么,只听见康伯在这头“嗯”个不停。
约莫半小时,温酒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,刘叔正在银杏树路口等她,甫一出门,就看见一个姑娘站在花园里。
身材纤细高挑,脊背挺得笔直,马尾高高扎起,背着手站在花园里,如同一株笔直高扬的青柏树一般。
“那是司韶,以前是特种兵,退役以后就一直跟在三爷身边做事。三爷吩咐了,以后让她跟着温小姐。”康伯站在温酒身后,视线盯着司韶,眼里都是欣赏。
原本如果温酒不出现在林清晏面前,那么这个司韶,就是林清晏选来当做未婚妻的人选,足够聪明,加上武力值逆天,丝毫不用担心会被林言钧暗伤。可偏偏,温酒就是出现了,而谁都没有她更适合林清晏。
“轩轩韶举,好名字。”温酒看不清她的脸,但那一定是自己见过最英气的女人,便是单站在那里,纤瘦单薄,却有一股正气浩然,仪态轩昂。
康伯却是“噗嗤”笑了出来。
温酒转头看他,不明所以。
“哪里是这个意思,温小姐可会背百家姓?”康伯笑着摇摇头,颇有兴致地问她。
“会的。”温酒下意识答道,下一秒就想起了百家姓中,司姓排行第185位,而后面一个姓氏就是韶——叶幸司韶,郜黎蓟薄。
司韶司韶,竟是这样得出来的吗?
她有些不可置信,就是这样草率的起了个名字。
康伯含笑看着她,点头道:“司老先生将帅出身,不通文墨,司韶是遗腹子,名字是司老先生看百家姓的时候,觉得念着顺口,看着好看,就起了这样的名字。”
这下温酒也绷不住了,着实有趣,可这名字的确是取得好,而这个如青柏玉立的女人,也确是配得上这个名字。
司韶转身,冲着康伯颔首,然后站在原地望着温酒。
距离有些远,看不清神色,温酒却觉得这道视线,合该就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气场。
“司韶不爱说话,温小姐多担待。”康伯显然放心许多。
“不会。”
司韶大约是林清晏身边唯一一个可以和温酒媲美的“木头”,话少得可怜,表情也少得可怜,往那一站,气势可不比黑脸程庄弱。
温酒自上车到店里,司韶除了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点过头,就再也没理她,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。
唐纪琛一上车,就被司韶一个眼刀刮过,还没坐稳就惊得一颤。
“你上哪找来这么个煞神?”他凑到温酒耳边,低声问道。前座气势太强,唬得唐纪琛说话都小声起来。
话音尚还没落,就看见后视镜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,眼神慵懒得像只正在休息的豹子,淡淡的,带着不屑一顾和杀伐的气势。
唐纪琛闭了嘴,正襟危坐在温酒身边,连眼神都不敢四处乱转。
温酒看着他这副模样,有些好笑,想唐纪琛也是见过风浪的人,如今都已经三十多的男人了,头一次见他乖得像只羊一般。
温唯的墓地在城北,那是一片很小的墓地,不起眼,但好在管理还算严谨细心,位置是温唯死前亲自选的,温酒从来不知道那块墓地,温唯已经买下了很多年。
好似很多年前,就在为着虚无缥缈的后事做准备。
城北墓地朝向海的方向,墓地山脚下有一大片向日葵田,每年七八月,正值向日葵花期,大片金黄的花盘朝着太阳,开成了一片黄色的花海,好看极了,原是因为这里有墓地,所以来观赏的人并不多。
这些向日葵就那样兀自生长着。
温唯的墓碑就朝着那片向日葵田,白色的碑身静静伫立,一如从前,温酒看到过无数次的那个背影一般沉静,安然。
“我先下山,你和温姨说说话。”唐纪琛放了花,恭恭敬敬祭拜,和往年一样,留出时间给她们。
半路回头去望,温酒站在碑前,身姿单薄,山风刮起她黑色的长裙,如墨散在风里。
她站了许久,直到两脚有些发酸,这才在碑前坐下,伸手去抚摸碑身:“温姨,今年提前来看望你,你还好吗?”
“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,但我总归是帮你把妆奁拿回来了,你看。”她把那件妆奁放到碑后的墓里,和骨灰合葬。这件辗转在外几十年的温家祖传嫁妆,不知道它见证过什么,经历过什么,最后还能回到温唯手里。
“林清晏很好,过些日子我带他来见您。我想,那个人一手带大的晚辈,您也一定会喜欢。”
山风飒飒,温软得就像温唯的掌心。
山下有人上来,有几分喧哗,大约是同来祭奠亲人的人。
司韶站在不远处,瘦削的身子却如藏锋的利剑。
温酒扶着碑站起身,弯腰清理了一下墓碑四周,神态安然,不见怀念,可举手投足尽是怀念。
司韶看着她,只觉温酒与林清晏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何其相似,神态、举止,甚至是眉宇间的淡都如出一辙,似乎有几分明白了他的选择:自己于他来说是下属是朋友,可温酒于他来说,起初是挡剑的盔甲,而如今怕是成了心头的软肋。
惹人怜惜,又令人钦佩,相处下来,又有谁会不动心?
下山途中,温酒有几分恍惚。
许是因为想起了许多旧事,一时有些无法抽身。
“姐姐,花花。”
一个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孩子,突然从自家父母手里的花束里拿了一朵白玫瑰,冲温酒跑过来。
温酒和司韶都没反应过来,那孩子就已经跑到跟前来了,小手捏着花茎往上举:“我刚刚在山下遇见一个叔叔,他说要是我看见你了,就送朵花给你。姐姐,你别伤心,我姑姑也睡着了,可我知道她变成了星星,可好看的呢。”
“叔叔?”
温酒有些诧异,是唐纪琛吗?
“是啊,叔叔很帅。”
小姑娘的嗓音清脆,奶声奶气,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温酒。温酒倏地就想起来曲白镇刘家的小囡囡,伸手欲接,半路却被司韶拦住。
“还是小心一点。”司韶皱着眉,眼神凌厉。
小姑娘对上她的眼睛,一时有些害怕,可又想起了答应人家的事,僵着藕节小臂拿着花坚持递给温酒。
“没关系,只是一个孩子,不要为难她。”温酒敏感,饶是心里警铃大作,却还是蹲下了身,接过那朵花,温柔地摸摸那孩子的头,“谢谢你。”
世间最难抗拒的,是干净如水的孩子,在她心里,既有伤疤也有柔软,对孩子,她从来都狠不下心。
小姑娘冲她笑,那笑里有光,有美好,让人怎么都不忍心熄灭。
看着那小姑娘往回跑的背影,司韶显然不是很高兴:“三爷不在,温小姐应当小心谨慎,如非必要,最好不要和陌生人搭话。”
温酒也敛了神色,不再作声,不知她对司韶的话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,只把玩着那朵白玫瑰,兀自下山,到山脚下竟是把花扔进了山脚的垃圾桶里。
“让陶医生去家里一趟。”温酒说话声音不大,却已经和刚才判若两人。
司韶有些惊讶,望了望那朵被扔进垃圾桶的玫瑰,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,这个看似柔弱、身上不带一分煞气的女人,足够心软,却居然也有几分凌厉。
唐纪琛站在车外面等他们,不知望着哪里发呆。
温酒走到了跟前,他都没能察觉,倒是被一道气势极强的视线灼痛了后脑勺,猛地回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豹眼,莫名一激灵。
“回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要不要去袛园走走,最近天气好,那里的桂花开得不错。”唐纪琛看着温酒的脸色不大好,每年这时候,从山上下来,她总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过劲来。
温酒拧眉摇头:“不了,我回去还有事,改天找你去袛园,你回去也好好休息。”
唐纪琛倒也没什么失望的,深知她一向都这样,从前就算是劝她出门散散心都要劝上好久,也就不坚持,随她去了。
司韶看着唐纪琛下车离开的背影,收回视线看着后视镜里那个一言不发、垂眸出神的女人,车窗半降,风灌进车里,裹着她的长发扬起。
她就那样靠在椅背上,半闭着眼睛,半张脸袒露在阳光里,光洁顺滑,柔和得不像话。
“你不问问他吗?万一花是他让那小姑娘送的。”司韶动了动手指,关上那半降的车窗,秋风送爽,但也不能贪凉。
“不是他,他了解我,我不需要这样的安慰。”
温唯刚死的时候,唐纪琛一度天天守在她身边,用尽各种大小道理、心灵鸡汤去开解她,花果蔬菜无一不送。
可温酒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,连悲伤都不见一丝。唐纪琛那些苍白的安慰在她面前显得那样的无力和无用,如果不是因为接下来长期的失眠、掉发、暴瘦,唐纪琛甚至以为她是真的丝毫不在乎。
“你让陶医生来,是因为你觉得那花不对劲吗?难道有毒?”司韶不得不想太多,林清晏在林家的位置有多尴尬,她一清二楚,而林清晏的妻子这个角色又有多危险,她更是明白,那些阴谋阳谋,随便来一个,就能要了温酒的命。
“花应该是没问题的,对付我而已,不至于拖无辜的孩子下水。大约是挑衅,亦或是警告,让陶医生来只是安个心,免得林清晏在外面担心。”温酒眼皮都没抬一下,神色淡淡,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。
司韶哑然,半晌才开了口:“你不怕吗?”
“为什么要怕,输赢还未定。”
“如果注定是输呢?”
“我还没有输过。”
话有些狂妄,在司韶听来,语气淡淡,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。
只是她不知道,温酒从来如此,从她六岁起,她想活,哪怕遍体鳞伤,与魔鬼为敌,她都能活下去。想她半生,怕过谁,又输过几次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