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
林清晏甫一录完节目,一秒都没耽搁,坐了飞机往回赶。宁城后续有些古玩交易本来是打算亲自处理,但因着接到了司韶的电话而放了下来,吩咐霍恺代他出面处理。
若是平时,霍恺肯定好一通抱怨,可温酒那边出了状况,他自然是一颗心高高吊起,生怕林言钧那个疯子做出点什么。虽然嘴巴上总是嫌弃温酒像个木头,可打心眼里到底还是把她当成了自家嫂嫂。
温酒对这些毫不知情,陶医生做了检查之后,除了一如既往有些体弱,确定没有别的问题,她这才松了一口气,也就瞒下了这件事没有跟林清晏说。不过就是被人挑衅一番,没少一根汗毛,用不着大惊小怪,她又不是瓷娃娃。
却不曾想,司韶早早就给林清晏去了消息。
林清晏回到晏园已近深夜,康伯熬着夜在客厅等他。此时林清晏哪里还计较临走时幻想的那些个场景,慌忙火急搁了行李就要去看温酒。
“三爷,急什么。”康伯追在身后,急忙忙拦住他,“温小姐刚睡下不久,现在进去怕又要吵醒她了。陶医生说最近降温,易感风寒,温小姐本就体虚,要多休息养神。”
两人就那样站在楼梯上,一上一下。
林清晏收回脚下楼,坐在沙发上,气压低得厉害,半晌他抬手半掩住自己的双眼:“不该留她一个人在家里。”
“家里恐怕出了问题。”康伯双手合拢放在身前,半挺着肚子,话说得很慢,神色严肃谨慎。
晏园上上下下被康伯管得像只铁桶一般,出入都是极为隐秘,方圆四周更是布满了随处可见的监控器,全天把控,保证不会让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出现在晏园四周。
更何况,温酒去祭拜先人本就是临时起意,这样都能被人跟上,如果不是有人一刻不停的监视着晏园,那就只能是晏园里出了问题。康伯是从林庭许身边退下来的老人,从前跟在林庭许身边都是铁血手腕,如今出了纰漏,倒真的有几分不好意思,对林清晏一时也没个交待。
“查,从上到下,统统给我查一遍,连只蚊子都不能放过。”
林清晏鲜少戾气外露,一来是因为他原本生性温和,二来因为他的兴趣在于风花雪月,吟诗作对,古奇鉴赏,被诗书历史浸染得旷达通透。
除非踩了底线,触了逆鳞,那便又是另一番模样。想想也是,林家长大的孩子,没几分手腕怎么能安然活下来。
康伯不知道林清晏是几点回的房间,只知道清晨起床,就没见着他人,康伯一向起得早,几乎从不迟于六点。
林清晏不在自己的房间,他在温酒那里。
温酒清晨醒来,睁眼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头颅压在床边,右手被人握在掌心,熏得暖烘烘。
朦胧里正要抽手揉揉眼睛,刚一动,那颗头就倏地抬起来。
林清晏面上还带着疲惫,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,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怔怔地望着温酒,眨都不眨。
看得温酒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温酒起身坐起来,嗓音因为一夜的干燥而有些沙哑,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。
林清晏把脸埋进了床边的被子里,深吸一口气,酝酿了一个还算自然的笑抬头去看她:“早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家里,司韶给我打了电话,差点吓死我。”
“又不是什么大事,这不是好好的,慌什么。我心里有数,不会乱来,你这么如临大敌,让我也跟着慌起来。”她伸手去摸林清晏的胡茬,有些扎手,扫在掌心酥酥麻麻一片。她难得开了玩笑,只因为觉得林清晏实在是太紧张了。
“不慌,你没事就好。”林清晏顺杆爬,把脸放在温酒掌心里摩挲。
一时间,两人之间倒有几分岁月静好,莫不莞尔的味道。
“是林言钧吗?”
林清晏干脆握了温酒的手,双手交叠贴在眼睑上:“真是野兽一样的直觉。”
“别撒娇,起床了。”温酒抽出手拍拍林清晏的后脑勺,力道又轻又柔。
楼下早餐早就做好了,还没进厨房就闻见了香气。昨夜两人都没吃什么,此刻闻着小米粥的香气,都觉得如同珍馐。
“宁城那边有一批古玩要过来,我一会儿要去博物馆盘点一下。你还没去过我的博物馆,下午带你去见识见识。”挂着两只黑眼圈,林清晏却是兴致不小。
温酒搁了碗筷:“你不休息一下吗?看上去精神不大好。”
难得的关心,林清晏心里乐得冒泡,奈何工作不等人。
“咱们早去早回。”
早就听说林清晏的私人博物馆里收藏之丰富,阔纳不同朝代不同年份,除了国家博物馆,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丰富的藏品。
久闻其名的清代《弘仁古槎短荻图轴》,图绘香士陈应颀居所,写实感极强,孤陋的书舍与陈设衬托其主人品行之孤高。屋内寂静无人,内设几案龛灯,屋前两株古树相对而立,叶落殆尽,寒枝舒展,予以萧条纯净之感。拾级而下一湾溪水,蜿蜒流淌成塘,错落的岩石聚集排列。
前景潭环石抱,岩石乃用方折线条空勾,几边皴然,乃是弘仁典型的几何形体画法,潭水大片留白,不擦一笔。
全幅墨色枯淡,用笔简疏,意境淡远,虚静、空灵之境油然而生。
李陶然手里有一幅赝品,是已故国画大师杨墨的手笔,行笔线条极疏淡流畅,虽然比不上原作的意境,但已是绝佳的临摹作品。
温酒就曾临过那张赝品,当时已然觉得十分难以把控,如今看到真迹,更是不得不感慨一句:果然是先辈大家,沉沉意境当如是。
她站在玻璃柜前,看着这幅画,脚下挪不动道。
林清晏盘点古器之余,伸头过来看了一眼,无奈地笑笑。
温唯明明是把她当做团扇继承人培养,却偏偏养出了个对国画痴迷的性子。
明明旁边就有一柄保存完好、做工精细、极具收藏与审美价值的明代文竹嵌竹丝嵌玉荷花鸳鸯如意。但凡是个识货的,都会对那柄鸳鸯如意的完整度和精美度惊叹感慨,她却好似没看见一般。
但不得不说,温酒也的确在国画上有极高的天分,她还不知道,林清晏手里就收藏了好几幅从前“半山居士”手下的女性人物工笔,其中就有那幅《醉卧美人图》。
神态之细致、精准,难以想象。
只是后来,她封了笔,再也画不出来了。
这才是林清晏欠她的第一笔账,一笔一辈子都还不了的账。
她看着这幅画许久,林清晏看着她许久,心尖好似猛地被攥紧,掐出了血丝一般的疼。
“喜欢就带回去挂在书房里。”
温酒回头,撞进了林清晏的胸前。林清晏站得极近,她却没有半分察觉,这情形放在从前是决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,以温酒的警惕性和敏感程度,还未走近她就能感知。
竟是在不知不觉里,对林清晏的脚步声,身上清清淡淡的雪松香失了防备,连后背都敢毫无顾忌地袒露在他面前,而不怕会被伤害。
尚还没来得急退出一步,温酒就被林清晏锁进了怀里,这大约应该算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,真真正正的拥抱。
他双臂环过温酒的腰间,将她拢在自己的怀里,下巴亲昵地蹭着她玉贝似的耳廓。
“喜欢就带回去,只要你喜欢,都是你的。”耳边是他放低了的嗓音,轻轻柔柔,情人低语,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朵上,不自觉泛出一阵粉红。
温酒贴着林清晏前胸,竟然还能听见他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好像会传染一般,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乱了节奏,两颗心,竟然在一片混乱里,逐渐跳成了一般节奏。
温酒有些心慌,感觉太陌生,让她一时间慌了手脚,不知怎么办才好。抬手想要推开林清晏,却软绵绵一片,使不上力,力道仿佛只是在给他挠痒痒。
“松手。”声音小得可怜,带着明显的女孩家的羞涩,她却浑然不自知。
“你知道我昨天接到司韶电话的时候,在想什么吗?”林清晏恍若未闻,只自顾说着话,“我在想,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半步了,如果你出了什么事,我大概会控制不住想要毁了林言钧,甚至……毁了林家。
“我从来没有这样充满了……毁灭欲。
“温酒,松手我做不到,而且我希望,你也不要松手。”
他攥了温酒的手,圈到自己的腰上。
这个拥抱在这一刻才算完整,相互依偎,相互环绕。
温酒已经躲了林清晏好几天了。
从那日自博物馆回来,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,这种感觉很不好,但又很诱人。
一对上林清晏那双眼睛,就好像是着了魔一般,逃避、紧张、后脑发麻,面色泛红,总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拥抱,耳廓好似着了火,一股蹿进心尖上。
她既想往前走一步,却又被心魔困住了脚步,踌躇不前,犹豫挣扎。
坐在工作室里做扇子,心神不定,镶嵌錾头的时候生生掐去了食指尖上的小半块皮肉,疼痛感刺激着神经,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。
林清晏端着茶进来,正好撞见这一幕,温酒血流了半张手,把他惊得不清。
“就不能小心一点,脑子里在想什么?”林清晏不是不知道温酒的心思,他原以为只要给她时间,她就能像当初交易伊始那样,用最快的速度想明白。
却低估了感情对温酒的冲击。
当初她能置身事外,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是因为不在乎,不讲究,不挑剔。恍若一叶小舟,随着水流,何时停何时走,都随别人去,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。
而如今,她分明是上了心。
林清晏说不清对温酒的这种反应是高兴还是担心。
“出来,我给你上药。”拽着她的手,半抱半拖,愣是把她从三楼挪到了一楼客厅,“康伯,打电话让陶医生来一趟。”
康伯暗叹,自从温小姐住进了晏园,这陶医生都成了常客,三天两头往晏园跑。
十指连心痛,生生掐去了指尖的皮肉,温酒只觉得那痛感火辣辣烧到了脑子里,没了思考的力气,麻木一片。
悠悠然又开始发起了呆,直到指尖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“嘶。”她条件反射倒抽一口凉气。
“很疼吗?我轻一点。”林清晏眉心蹙起一道痕迹。
温酒坐在沙发上,低头去看他,对上那双眼睛,一如既往的慈悲温柔,却又与从前有些不同,似乎多了几分尘世间的烟火气,带着缱绻的红尘,眸光裹挟着情愫。
林清晏低头对着那根手指轻轻吹气,吹在上了药的指尖上,冰冰凉凉一片,让人不自觉就松了心神,卸了防备。
“林清晏。”她唤他。
好几天不曾开口说话了,嗓音沙哑得不能听,但林清晏听在耳朵里,偏生觉出了几分妥协,几分温柔。
“很疼。”温酒陷进了一片虚虚实实里,恍惚分不清究竟是哪里疼,“能不能让我不这么疼了?”
“我知道我知道,再忍忍,等陶医生来。”
林清晏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温酒的话,下意识就是安抚她,捉着受伤的手一个劲地吹气,半晌还有些埋怨道:“平时就让你小心,我每次看着你拿着那刻刀、针线,心都提溜得老高。”
温酒少时被温唯收养,自收养后的第二年开始学习制扇,温唯虽然对她好,也足够温柔,但在制扇上总是格外严厉。
她从握刀劈竹的第一天起,大大小小不知道受过多少伤,十根手指,没有哪一根没有被刀伤过,被竹片划过。
最深的一道在她的左掌掌心,横劈一道,截断了三条掌纹。
温唯从不问她疼不疼,只给她敷上药后,叮嘱她以后要更加努力,更加小心。于是接下去的训练会更为严格,更为繁重,只为了熟能生巧。
彼时的温酒觉得,即便如此,可那样的关心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幸福了。
原来不是容易满足,而是从未遇见更好。
她从不知自己还能这样脆弱,不知已经多少年了。
待到林清晏察觉到温酒变化的时候,已经是第四天了。
起初还不觉得,直到他下午工作完了,去隔壁书房找温酒,约她去袛园散心。正值月桂盛时,袛园的桂苑热热闹闹,一副人潮鼎沸的景象。
林清晏总觉得温酒的生活过得有些太不接地气了,如果不是她还要吃饭睡觉上厕所,怕是看上去就是一副要成仙的模样。
人总是要过些人的生活,有血有肉才好。
可依着前几日温酒的那副德行,林清晏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,甚至还想了后招,一旦被拒绝就把明仪叫过来,她总不好驳了明仪的面子。
可温酒倒是出人意料,脸上挂着淡淡的笑,那笑看上去和平时似乎没什么区别,但又似乎不太一样,二话没说就应了。
“等我换件衣服。”搁下了手里的书,温酒起了身,纯色的棉布长裙从膝盖上落下去,把一双腿脚遮盖得严严实实,整个人被衣裙笼罩起来,却显得无比纤细。
“这件衣服是不是太大了?”林清晏让秦歌给她准备了许多的衣服,各种颜色款式,各种布料,可偏偏她还是更喜欢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棉质衣裙,松松垮垮披在身上,总能显得越发慵懒越发瘦小。
“大了吗?”温酒倒是从来没想过,她对穿衣打扮向来都没有讲究。
只是从前温唯讲究,给她置办的衣服首饰都是无一不从精,而温酒自己是穿惯了粗布麻衣,也不讲究款式,所以穿衣品味在外人看来总是时高时低,忽好忽坏。
“先去换衣服,改天我让秦歌来一趟,给你置办一点衣服。”
“衣柜里还有很多。”想起那满满一衣柜的衣服,她就有些头痛,看来看去总是看得眼花缭乱,没了性子慢慢选,索性穿了旧衣,倒也舒服。
“哪有女孩子嫌自己衣服多的。”
林清晏有些想笑,推着她回房间换衣服。
温酒瞅着那一衣柜的新衣服,眉头皱得死紧,当真头疼,挑来拣去还是挑了一条长及脚踝的裙子,并没有多大的变化。
这下轮到林清晏头疼了,他深叹一口气,埋进她的衣柜里挑挑拣拣,倒是从角落里挑出了一件长袖上衣,对襟领,坠着盘扣,下摆绣着一株枝干嶙峋的白玉兰,斜斜自衣摆而上,风骨自显。
他拎着那件衣服对温酒笑道:“秦歌要知道你把这件扔在角落里,怕是要暴走。”
“她很看重这件吗?”接过衣服,拉起来上下扫了扫,“玉兰画得不错。”
林清晏又转身继续给她找裤子,“玉兰是我画的,这件是我亲自画的稿,秦歌想要留着画,我还没同意呢。”
温酒知道林清晏写得一手好字,不过鲜少见到他动笔画画,书房里到处摆着名画古董,倒是从来没见他挂过自己的字画。
“你上次还说会给我画一件睡衣。”温酒想起数月前,他们刚认识,他陪她回家收拾行李,那件她颇喜欢的睡衣泡在水里不成样子,林清晏说,会赔她一件新的。
于是便开起了玩笑,以为林清晏已经忘了。
可他却无比认真地转过身,对着温酒的眼睛,十分的正经,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极了:“我画了,秦歌在做,过些日子就送过来。”
温酒还不习惯,条件反射的躲避他的目光,可他沉沉看着她,半晌,温酒自己倒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起来,笑出了声。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,眉眼弯成月牙,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模样霎时间就染上了人间的味道。
“恭候佳作。”她歪着脑袋,笑着,头一次在她身上显出了二十多岁年轻小姑娘的俏皮。
林清晏看着那笑,一时有些呆愣。
“我要换衣服了。”温酒抬手在他眼前招了招。
却见林清晏耳后升起浅浅一截粉色,逃似的离开了房间。
袛园的风景着实是很好,温酒只瞧着那团团簇簇的黄色小朵,便想起了李清照词中所写:暗淡轻黄体性柔,情疏迹远只香留。何须浅碧深红色,自是花中第一流。梅定妒,菊应羞,画栏开处冠中秋。
秋时果然当赏金桂暖香。
唐纪琛此刻若是也在,怕是有几分心塞,自温酒回到舟城至今,他也多次邀请温酒来这袛园散心,可不是天气不好,就是温酒有事,总是不能成行。
温酒喜好清淡的花,如同曲白镇老屋前的玉兰,又如清雅的茉莉,淡暖的秋桂。
林清晏原是在晏园种了好些姹紫嫣红的海棠蔷薇,如今却也陆陆续续换成了绣球、茉莉、白玉兰,后院更是种了半院子的冷梅,只待冬天一到,又是另一番景色。
他们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袛园遇见林言钧和周宁绾两个人。
说是遇见,却更像是守株待兔。
林言钧在人群里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,格外打眼,温酒认不出那张脸,却忘不了那种仿佛蛇信子一般的眼神。
“三叔,真巧。”声音穿过人群传过来。
温酒分明觉得林清晏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,却并非如临大敌,而是氤氲着怒气。
“是啊,真巧。”他握着温酒的手,把她往身边拉了拉。
林言钧搂着周宁绾笑得开心,低头吻了吻周宁绾的额头:“去陪三婶赏花好吗?”
周宁绾显然十分吃这套,两颊薄红,灿若桃花,只低声“嗯”了一声就朝温酒走过来。
林清晏眉心蹙得紧,握紧了温酒的手。
倒是林言钧走过来,轻拍他的肩膀,话说得风轻云淡:“宁绾又不会把三婶给吃了,三叔紧张什么。”
“走吧。”
温酒挣了手,离开前望了一眼林清晏,目光祥和宁静,藏着眼底不动声色的狠,然后转身和周宁绾并排离开。两个人身形相差许多,站在周宁绾身边,她显得格外娇小,可那挺直的脊背,沉稳安静得如一株苍然傲气的玉兰。
“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明许多。”林言钧耸耸肩。
“你再动她,我就不会再给你留机会了。”一想起司韶那日在电话里说的话,他就遏制不住怒气,对林言钧,对林家,更是对自己。
“啧,三叔这话说的,我也就逗未来三婶玩玩,我能对她做什么。瞧瞧咱们三叔把她护的多好,不知道当年的成小姐见了,会是什么感受。”林言钧的恶意满满,甚至丝毫不避讳当年发生过的事。
思之不改,变本加厉,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拿人命做威胁做筹码的行为,错得有多离谱。
林清晏的面色就那样淡了下来,带着从未见过的轻蔑和狂傲:“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警告,林言钧,你真当我怕你不成?”
“三叔怎么会怕我呢?三叔背后站着的可是老爷子。”
林清晏没再接话,抬脚往温酒的方向走去,不一会儿就把林言钧远远落在了身后。
而温酒此刻正淡着一张脸站在周宁绾身边,不知周宁绾究竟在说些什么,神情带着点点生气。温酒可不管她,权当她不存在,一个人站在桂花树下赏花。
林清晏刚一走近,温酒就回了头,淡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倏地就笑开了。
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林清晏瞧着周宁绾愤然离去的背影,有些诧异。
“我没说什么,是她一个人在说。”她折下一枝桂花,插进放在树下的花瓶里,转头看他,“想知道她说了什么?
“她让我赶紧离开你,言语不怎么好听,我想着那些话,倒另有一番想法。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合适,但道理却是这个道理,你之于她,恐怕是章台之柳,已折他人;玄都之花,未改前度。”
林清晏莞尔,对这形容十分无奈:“备胎?”
温酒轻看了他一眼:“我不想理她,是因为没有理她的必要,她觉得你还依然是……”斟酌了一下刚刚学到的新词,“备胎,可在我看来,她大约是脑子不太清醒。”
温酒从前鲜少说这样直白的话,只不过想起刚刚她炫耀的那些过往,和那些林清晏不曾告知的往事,心里竟冒出几分酸溜溜的感觉,出口的话自然也少了一贯的和善。
那言语间的酸意,她自己还半分都未能察觉。
林清晏却因此心情大好,半弯着身子平视温酒的眼睛,手指在她的眉毛上轻轻滑过:“吃醋了?”
温酒的背后是大片的桂花林,星星点点的暖黄小花簇簇开在身后,秋日的阳光伴着金黄的暖意,穿过桂花林的枝桠间,投在地上泛着斑驳的影像。秋风吹过,碎碎的桂花摇曳飘落,三三两两落在温酒的发间。
如斯秋景,如斯美人,把林清晏一颗心涨得满满当当。